宝玉道:“什么话?”
熊雄道:“有张缺德的嘴,水里丢了腿;偷上姑娘的楼,云里打破头。”
宝玉笑道:“这前面一句,想必是鱼传甲与孙玉龙两人,这两人武功家数虽不同,但攻下三路时之招式却当真各有巧妙。”
熊雄道:“不错。后面一句话,便说的是‘天上飞花’冷冰鱼和这‘半天云’单毅成了。冷冰鱼虽然凶,但单毅成那一招‘云中电击’,可也不是好玩的。”
宝玉叹道:“若论招式之凌厉霸道,‘云中电击’只怕还在‘天上飞花’之上。只是此招也就失之于霸气太重,是以灵巧不足。”
熊雄道:“‘吴刚斫桂’和‘云中电击’这两招自然各有缺点,否则他俩也就不会败在方兄你的手里了。”
宝玉笑道:“吴刚斫桂却是灵巧有余,霸气不足,这只怕便是因为孙玉龙身躯过于瘦小。但话说回来,他若非身躯瘦小,也使不出这样的招式了。”
熊雄道:“但若是两人联手,同时使出这两招来,一个攻上,一个攻下,这又当如何?方兄你可曾想到此着?”
宝玉微微皱眉,沉吟道:“他两人若是联手同时使出这两招来,倒当真叫人难以应付。”
熊雄道:“这就是了,是以方兄千万大意不得。” 。
语声微顿,突又沉声道:“说曹操,曹操就到,那两个小子果然已来了。”
只听单毅成的破锣嗓子已在嚷道:“熊老大,你说完了么?让咱们和方大侠聊聊如何?”
熊雄低声道:“方兄可要我……”
宝玉含笑截口道:“无妨,熊兄只管走吧!”
熊雄犹疑了半晌,终于走了,眼睛却瞟着单毅成与孙玉龙,口中则不住喃喃低语道:“小心些,莫要自己搬砖砸自己的脚,还是省省事吧!”
他这话自是说给单毅成与孙玉龙听的。但这一高一矮两个在江湖中素来不好惹的人物此番却装做没有听到。
孙玉龙笑道:“月余不见,方大侠风采越发神俊了。小弟闻得方大侠在泰山上威风八面,着实也欢喜得很。”
单毅成笑道:“只恨咱们这两块不成材的废料竟被人关了起来,没有赶上泰山的热闹,也没能瞧见方大侠的威风。”
孙玉龙笑道:“纵未瞧见,也能想象得到。”
单毅成笑道:“所以咱们两人便忍不住前来向方大侠道喜。”
这两人正都是“嘴里叫哥哥,腰里掏家伙”的角色,嘴里说着好听的话,暗中却已先占了有利之地,成犄角之势,将宝玉左右夹在中央。
宝玉只作不知,微笑道:“两位此刻便是特地赶来捧小弟的么?”
孙玉龙笑道:“哪里的话,在下……”
宝玉道:“两位若是将小弟捧得高高的,再摔下来,小弟可生受不起。”
单毅成格格笑道:“方大侠说笑了。”
宝玉大笑道:“说说笑话,本是好的。”
孙玉龙、单毅成也大笑道:“是极是极,方大侠说得好!说得好……”
三个人同时大笑,真像是情投意合,大家都开心得很,但此刻若有第四人走来听听,便可听出这笑声中实是充满杀机。
大笑声中,单毅成与孙玉龙同是早已抢占机先,在偷偷打着眼色,但两人的一举一动却也未逃过方宝玉的眼睛。
孙玉龙成名的兵刃亦名列当今武林十三种外门兵刃之中,江湖中人称之为“流星赶月飞龙斧”。
顾名思义,这“飞龙斧”和“流量锤”自有些相似,乃是两柄雕着龙纹的银斧,却用条长达三丈的银链连住。
这“飞龙斧”的招式可以攻远,亦可以取近,双斧分持,近身肉搏,单斧飞出,三丈外取人性命。
此刻,这“飞龙斧”正松松地挂在他腰边。
单毅成使的却是“单柄金爪锤”。
他这“金爪锤”也是与众不同,趁大如爪,金光闪烁,柄长却长达五尺七寸,一趁击下,重逾三百斤。
此刻,这金爪锤亦在他手边。
两人兵刃虽然全都还未在掌中,但像他两人这样的武林高手,要亮出兵刃,当真只不过是弹指间事。
在亮出兵刃的同一刹那,他们那惊天动地、追魂夺命的一招杀手也立刻便可以击出。
笑声,仍在继续着。
而星月已无光,繁花也已在笑声中失色。
孙玉龙斜斜地站在方宝玉左前方约莫三尺三寸处,赤手空拳的方宝玉若要挥掌伤他,身子便要向左探出一尺开外。
而他身子微俯,短斧一挥,便可砍断宝玉的双足。
但宝玉身子若是向右探出,站在宝玉右前方四尺外的单毅成一招“云中电击”击下,宝玉便无法兼顾。
这实是最有利的地势。
这两人果然不愧高手,还未出手时便已占得机先。
只因以宝玉此刻所站的地位,万万无法在同一刹那间向他两人出手,更无法在同一刹那间将他两人制住。
是以宝玉只有等着他两人先攻。
是以宝玉便要想出个法子,能在一刹那间闪过单毅成的一招“云中电击”、孙玉龙的一招“吴刚斫桂”。
笑声,只不过继续了喝下半盏茶的功夫。
但这短短片刻却又宛如十分漫长。
花丛中,已有些娇柔的花朵被笑声震得飘飘落下,在锤的金光、斧的银光中更显得分外凄艳。
这是黎明前最最黑暗的一段时候,锤的金光与斧的银光,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也显得分外凄艳。
宝玉正卓立在这凄艳的落花与凄艳的光芒间,他的脸也似蒙上了一层圣洁而又神秘的光辉。
他仍在笑着,左手正轻抚着他那有如玉石雕成的平滑下颔,右手则轻松地垂在腰边。
这时,“多臂熊”熊雄已带着四五个人奔了出来,这些人里除了吕云等人外,竟还有小公主。
他们听见这异常的笑声,瞧见这异常的情况,远远便停住脚步。熊雄目光转处,脸上突然变了颜色,失声道:“不好!”
吕云道:“什么事?”
熊雄道:“以方宝玉此刻所摆的架势,左面下部空虚,绝难挡得住孙玉龙的一招‘吴刚斫桂’,右面却是上面大露空门,更难招架单毅成的那招‘云中电击’。他……他……他怎会做出这样的傻事?”
小公主突然冷冷道:“到现在为止,我还未见过方宝玉做出任何一样傻事来。”
熊雄道:“但……但现在……”
语声未了,金光银芒,突然交击而出。
令人大出意料的是,银芒闪动的“飞龙斧”竟未使出那招“吴刚斫桂”,竟使出了那招“云中电击”。
而金光闪闪的“金爪锤”却击出了那招“吴刚斫桂”,这两人竟将自己得意的绝招杀手,互换击出。
熊雄失声惊呼。
只见单毅成身躯半蹲半俯,金爪锤带着一片金光,一股劲风斜击宝玉右膝上一寸七分处。
他身高腿长,本不适使出此等攻人下路的招式,但此招被他使来,他锤势的凌厉霸道,恰巧补足了这一招本身刚猛之不足。
而孙玉龙身形已掠起七尺,“飞龙斧”已脱手飞出,带着牛截银链,当真有如一道银电一般直击宝玉头顶。
他身躯短小,本也不适使出此等招式。
但此刻他身跃凌空,脱手飞出的“飞龙斧”被银链带动,更是灵动自如,也恰巧弥补了这一招本身灵巧之不足。
何况“飞龙斧”仅长三尺二寸,使出这一招“吴刚斫桂”时,飞斧也不能脱身,此刻换了长达五尺七寸的“金爪锤”使出这一招来,威力范围便凭空增加了两尺五寸。武林高手相争,一寸之差错都可判出胜负,何况两尺五寸。
而三尺二寸的“飞龙斧”,加上五尺银链,也比“金爪锤”长了两尺五寸,“云中电击”的威力自也大增。
两人此番互换招式击出,自不如使出本身招式之纯熟,而以斧使锤招、锤使斧招,也不免有些生硬。
但如此一换之后,这两招不但各增了灵巧与霸烈,而且更变得奇诡异常,这两招当真是换得巧妙无穷。
笑声还未停绝,惊呼之声方起。
金光斜挥,银光下击。
金光银芒,已将宝玉身形完全笼罩。
这是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刹那,容不得宝玉眨眼,容不得宝玉喘气,胜负生死,就要在这一刹那中判出。
宝玉身子突然一偏,本自轻抚下颔的手掌便挥了出去,也未见他使出什么手法,但这只手掌却已抓住了“飞龙斧”的斧柄,也未见他使出什么气力,但孙玉龙身子已被他带落下来。
宝玉轻轻松松地将“飞龙斧”移到右手,右手轻轻一挥,只听“当”的一响,“飞龙斧”已击上了“金爪锤”。
锤斧交击,火星四射。
身子凌空的孙玉龙,也被宝玉扯落下来,只因他银链本已缠在手上,他根本无法放手。
他身子随着宝玉手掌牵动之力宛如流星般斜斜坠下,“砰”的竟撞上了单毅成,两人头颅撞在一起,连哼都未哼,便双双倒下。
宝玉却已退到三尺开外,脸上还带着笑容。
他的招式看来是那么轻松,那么自然,像是顺水推舟,全不费力,但却能将两招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创出的杀手完全破去。
他的招式看来是那么缓慢,但却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使当今武林两大高手一起躺了下去。
别人根本弄不清他的招式是如何施出的。
熊雄目定口呆,喃喃道:“奇怪奇怪……”
小公主道:“你如今总该知道他不做傻事了吧!”
熊雄也不答腔,却向宝玉奔了过去,一把抓住宝玉的膀子,道:“方兄,方大侠,我如今才知道你武功实比我想象中还高出十倍!我虽然知道你必能将他两人击败,却委实未想到你胜得如此轻松。”
宝玉微笑道:“只不过是看来轻松而已,在当时我出手只要差错一分,慢了一分,如今躺下的就该是我了。”
他一笑又道:“其实这还得感激熊兄。”
熊雄摸了摸头,道:“感激我?”
宝玉道:“若非熊兄先就告诉我他两人已曾互相研究武功许久,小弟方才便不会以那种身形架势迎敌了。”
熊雄苦笑道:“方兄你方才那身形架势又有何巧妙?在下委实更不懂了。在下方才本还在为方兄担心。”
宝玉笑道:“方才我左掌若非在肩头以上,他飞斧击下时,我便赶不及抢得他斧柄,那时我便只有左纵或者后退。我若左纵,虽可避过金爪锤,但右肩势必要伤在飞龙斧下;我若后退,膝头便要被金爪锤打碎。”
他叹息一声,接道:“是以这半分时间之差,便已将胜负之势完全扭转,方才我的生死之别也有如在刀口边缘。”
熊雄听得更是目定口呆,讷讷道:“如此说来,你莫非早已猜出孙玉龙击出的一招必非‘吴刚斫桂’,而是‘云中电击’么?”
宝玉笑道:“方才我听了你的话,就已想到两人既在那黑牢中商议了那么久,便绝不会只是各出杀着,联手而攻,只因这两人俱是心机繁复之辈,他们既已商量了那么久,商量的结果便绝不会如此简单。”
熊雄笑道:“不错……此点我方才怎会想不到?”
宝玉道:“他两人此回再来与我较量,出手自然必定要令我大出意料,才能取胜,是以那时我便已想到,他两人极有可能互换招式击出。但在两人还未到我面前之时,我实也不敢完全确定。”
熊雄道:“你如不能确定,又怎会……”
宝玉截口笑道:“但等到两人在我面前站稳时,我便已确定了。”
熊雄道:“唉!我还是不懂。”
宝玉道:“那时他两人俱在放声大笑,那单毅成笑时肩头动也不动,而孙玉龙却笑得连身子都动了起来。”
熊雄奇道:“这又与两人出手有何关系?”
宝玉道:“笑时身子摇动,自是下盘不固,就表示他真气已提起。他若要攻我下路,又怎会将气提起?”
熊雄笑道:“不错,要使那一招‘吴刚斫桂’,下盘必须稳如磐石,下盘既不稳,自不会再使‘吴刚斫桂’的。”
宝玉道:“两人联手,孙玉龙既不攻我下路,单毅成攻的便必定是我下路,是以我立刻便判定他两人必定要互换招式击出。”
他微微一笑,接道:“这道理其实也简单得很。”
熊雄长笑道:“道理虽简单,但你若不说破,我一辈子也想不通,更何况在当时那种四面危机的情况之中。”
匡新生、赵剑明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。
只因他们此刻已知道,自己纵可将武功练得炉火纯青,但这种随机应变、当机立断的功夫却是一辈子也学不会的——这是一种直觉的反应、智慧的本能。要成为绝代的武功高手,这就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。
只听王大娘的娇笑声自屋子里传了出来:“各位都请进来吧,容贱妾备酒,为方大侠庆功。”
琥珀色的美酒,翠绿的酒杯。
王大娘谈笑风生,少女们娇笑迎人。
众人虽本觉自己和方宝玉实有段距离,难免自羞自愧,但几杯酒落肚,也就渐渐脱略形迹起来。
酒是纯的,既没有迷药,更没有毒药;少女们的娇笑是动人的,既动人心,更动人情。
宝玉微笑瞧着,瞧看这欢乐中的变化……
最先是王大娘悄悄退人后室。
然后,一个少女出来,悄悄拉了拉高冠英和匡新生的袖子,悄悄耳语两句,高冠英与匡新生也进入后室。
自然有两个少女也跟了进去。
于是后室中便传出一连串轻微的步履踏地声、兵刃破风声以及王大娘的娇笑声、赞好声……
半个时辰后,又有一个少女走出来,悄悄通知了赵剑明与吕云,吕云有些扭捏,却终于还是随着赵剑明走了进去。
又是兵刃破风声、娇笑赞好声。
又过了半个多时辰,从室中传出孙玉龙与单毅成的语声,这两人醒后竟还未走,竟被悄悄延人后室。
相同的声音,也是半个多时辰。
后室中不再有声音,进去的人也不再出来——他们已付出代价,他们已去享受应得的欢乐了。
前面这花厅里,只剩下微微含笑的方宝玉、满面不屑的小公主、陪着笑脸的李名生以及五六个少女。
自然,还有“多臂熊”熊雄。
他暗里虽在和方宝玉搭讪说话,但眼睛却不住瞧向那扇通往后室的门——也正是通向欢乐的门。
他已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。
小公主冷冷地瞧着他,忽然唤道:“熊大侠。”
熊雄愣了一愣,方自陪笑道:“有何见教?”
小公主道:“这地方熊大侠想必是常常来的?”
熊雄道:“不常来……不常来……只来过四次。”
小公主笑道:“四次?……嗯!确实不多,但只怕已足够让熊大侠将掏心窝的本事都奉献出来了,也就难怪王大娘不再问你要。”
熊雄脸已红了,道:“咳咳,这酒不错。”
小公主娇笑道:“你真会打岔。你的武功别人已都学会了,这次只怕就要请你在外面坐坐了。眼瞧着别人一个个都做了入幕之宾,你心里怎样?”
熊雄脸更红了,讷讷道:“我……这……”
只听王大娘娇笑道:“没有这样的事。王大娘虽然不是大方的人,但对熊大侠这样的老朋友,还不致如此小气。”
笑声中她已走了出来,轻轻拧了拧一个少女的脸,笑道:“鬼丫头,你和熊大侠也不是陌生人了,怎的只知道在这里干坐着,还不快陪熊大侠进去?”
那少女娇笑道:“我怕熊大侠这次不要我了。”
熊雄脸已红到耳根子,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那少女纤手已拉着他衣袖,腻声道:“走呀!”
宝玉忍不住笑道:“熊兄只管前去。”
王大娘截口道:“是呀!你只管走吧,还害的什么臊?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。方少侠还有我陪着,你就放心走吧!”
熊雄自然走了,他早就想走了。
王大娘瞧着宝玉笑道:“我本当方少侠知道我做的是这种事后必定会勃然大怒,甚至放火烧了我的房子,哪知方少侠却若无其事。”
宝玉微微笑道:“在下虽非小人,却也非道貌岸然的老夫子。缠头买笑,四海不禁,既是两厢情愿,我又何苦来煞风景。”
王大娘拍掌道:“对!这才是真英雄的本色。方少侠你若非大英雄,也不会对孙玉龙和单毅成两人如此客气了。”
宝玉道:“他两人可受了伤么?”
王大娘格格笑道:“伤是没有伤,只不过头顶上多了个大疙瘩。”
小公主冷笑道:“亏得他们还有脸呆在这里。”
王大娘道:“这你倒错怪他们了,全是我死拖活拉,才将他们拉住的。他两人非但不好意思见方少侠,别的人也不好意思见了,过一阵子只怕还是要悄悄溜了。”
小公主道:“你呀!一心只想偷别人的本事!他两人既已将本事留下了,就算现在走,你也不会拉了。”
王大娘笑道:“你倒真会猜我的心事,我……”
宝玉突然截口道:“这些年来,王大娘你所得自然已不少了,却不知大娘你将各门各派的绝艺集于一身,究竟有何打算?”
王大娘赶紧笑道:“唷!方少侠这话可问得太厉害了,我哪敢有什么打算。我自从在黄鹤楼受了那次教训后,难道还敢在江湖中兴风作浪不成?”
宝玉道:“哦?”
王大娘道:“我只不过想让这些女孩子多学些本事。她们都是孤女,都可怜得很,多学些本事,将来就可不再受人欺负,至于我……”
她叹了口气,接道:“我这老残废,已是半死的人了,什么打算也没有了,只是过一天算一天,等着进棺材了事。”
宝玉道:“哦?”
王大娘笑道:“我说的可是真话,方少侠难道不信?”
宝玉缓缓道:“但愿果真如此,否则……”
他微微一笑,住口不说——虽是微笑住口,但这“否则”之后的含意,那分量可当真有千钧之重。
王大娘陪笑道:“方大侠你只管放心,江湖中有方少侠这样的人物在,我若还想动什么坏心思,我可真是瞎了眼了。”
宝玉笑道:“这话说过便罢。不知大娘可否将万老夫人请出来?”
王大娘道:“她呀!嘿!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了,方少侠你就可怜她又老又胖,让她多睡一会儿吧。其实方少侠你也真该歇歇了。”
小公主打了个呵欠,道:“不管她怎样,我好歹可要去歇歇了。王大娘,你的床可得让给我,别的床……别的床太脏。”
说到“太脏”两字,她的脸红了,少女的脸也红了,就连方宝玉的脸也不觉微微红了起来。
王大娘笑啐道:“你这小妮子,你懂得什么?丫头们,扶这位千金公主到我床上去……方少侠,你呢?”
宝玉沉吟道:“我还有个义弟,在……”
王大娘笑道:“方少侠,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,这种事我还会要方少侠操心吗?你瞧,李名生不是走了许久了么?”
宝玉道:“不错。”
王大娘道:“我知道你那义弟老实得很,生怕我这些鬼丫头逗他,所以就叫李名生拿了肉、提了酒,陪他在那儿喝酒聊天了。”
宝玉笑道:“大娘当真是想得周到。”
王大娘道:“人的身子,究竟不是铁打的,方少侠你只管去好生歇一阵子,到了午时,我会去唤醒你的。就算方少侠有要紧的事,也不在乎这半日。”
于是又有个少女将宝玉带到一间雅室,宝玉一进去,赶紧关起了门——他委实有些怕。
他不是怕别的,他只是怕这少女的娇笑、媚眼……他只怕这少女也要留在这房里不肯走了。
宝玉一关起了门,这少女面上笑容立刻消失不见,伸手轻轻一按,竟有一道铁闸无声无息缓缓落下,然后她立刻转身奔回花厅。
王大娘此刻劝;是满面秋霜,沉声道:“铁闸落下了么?可曾惊动了他?”
那少女道:“铁闸刚上过油,半点声音也没有。”
王大娘道:“你和小七去将那十四口黑箱子全都提到车上,小三和小九去套马,然后你们四个便将火种预备好。”那少女道:“是……但……但……”
王大娘皱眉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
那少女道:“但咱们这么就将这地方毁了,不太可惜么?那姓方的又没对咱们怎样,咱们又何必如此?”
王大娘冷笑道:“你懂得什么?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,要想成大事,还在乎这几间破房子……哼!姓方的一来,我就知道咱们在这里呆不下去了。你听他说的那几句话,笑里藏刀,有多厉害。”
那少女赶紧陪笑道:“他再厉害,可也没你老人家厉害。你老人家只不过烧了几间房子,他可要将小命烧死在这里。”
王大娘道:“你知道就好……姓方的一死,中土武林中还有谁是咱们娘儿几个的对手?……你赶紧去吧!”
那少女道:“是。”
四个少女走了,还剩下三个。
王大娘嘴角泛起一丝狞笑,道:“咱们从谁开始?”
一个少女道:“我瞧那破锣嗓子最不顺眼,就从他开始好么?”
王大娘道:“好,就是……他在哪里?”
那少女道:“他在二姐屋里。”
王大娘道:“咱们走……丫头们,你们且瞧瞧大娘的手段,这些时咱们受那些臭男人的气,可不是白受的。”
茅屋,疏落地建在小溪旁,茅屋与茅屋间,阻隔最少也有丈余,茅屋四周,都有花树围绕着。
走进这些茅屋里的人,就好像到了一个单独的小天地中,几乎谁也不愿意再走出这温柔乡了。
却不知此刻这温柔乡已变作夺魂窟——此刻在这温柔乡中的人,真的谁也休想活着出来了。
花香四面,软语销魂。
第二间茅屋中的“半天云”单毅成早已忘记了方才失败的难受,亦不知东方之既白。
突然,房门“砰”的开了。
单毅成大惊之下,自床上跃起——此时此刻,他自床上跃起,那模样的狼狈自是可想而知。
但他见到进来的只是王大娘,又不禁松了口气,苦笑摇头道:“大娘你何苦……”
一句话未说完,匹练般的剑光已划了过来。
单毅成大惊闪身,道:“你?”
他身子闪得虽快,怎奈王大娘已对他身法了如指掌,他要往哪里躲,那剑光早已等在那里了。
这次他一个字还未说完,剑尖已插入他咽喉。
鲜血飞激而出,溅在雪白的床单上,就像牡丹花似的,而单毅成不正也是死在牡丹花下?